写故事的人怎么赚钱

上周帮我出版《硅谷》的编辑汤汤问我：经常有写作者把写好的小说投稿给她，希望能出版、成名、影视化改编，但她其实只出过我那一本小说，问我作为过来人有什么建议。

我其实没什么建议。我从一个写育儿鸡汤的全职主妇，到开始公号连载小说，到出版，到卖掉版权，再到有机会做编剧，在别人看来挺励志，好像走了一条很顺畅的路出来。其实就两个字——运气。但我可以分享一下这几年我的一些思考，和我个人的一些心得。

文学的圈圈

我其实一直不大敢自称作家，因为中国有个作协，作协认证过的才是作家，上过严肃文学杂志、得过文学奖、能成为高校里很多文学研究、评论人饭碗的，才是大作家。作家、作协、评论家、文学教授、文学杂志编辑、评奖委员会……其实都是同一个圈子里的，共同构建了一种壁垒，分出了圈内人和圈外人，把持了话语权。

这套权力结构我觉得到现在还是适用的。一个真正热爱文学的人，希望通过写字承接上阳春白雪的文脉，在多年后的文学史上占有一席之地，那必须还是要混那个圈子的。

曾经，因为有话语权，传统文学圈同时把持了大多数文字辐射出来的周边资源，比如影视改编机会，比如造星运动。

八九十年代的很多经典影视剧、电影，都是从传统作家的严肃文学作品来的。今时今日也还有，比如金宇澄老师的《繁花》。但不可否认的是，传统意义上的文学作品占现在影视改编的比重也越来越少了。

造星运动也是。由《萌芽》举办的“新概念”基本涵盖了80后的作家。韩寒、郭敬明等现在可以被称为当年顶流的作者，也是在传统文学圈里的前辈选拔、栽培出来的。这种自上而下的定接班人机制，其实在现在豆瓣、公众号、网文等商业平台大行其道的时代背景下，也不大可能发生了。

现在，一个想跻身进“名门正派”的圈外人，想靠写字得到正统的承认，应该怎么做，老实说我不了解。但如果没有作协发工资给你交五险一金，没有一份在文学杂志做编辑的工资，一个艰难走在正统文学道路上的初行者，其实还蛮难的。

版税

因为即使你写成功了，出书了，版税也没多少。

版税一般是一本书的7%到10%（按照定价），据说非常厉害的作者能到10%以上，甚至14%，但作为一个新人，基本就在7%到10%的那个区间。首印通常是6千到1万册，除了极个别的爆款，首印同时也是一本书的终结。

我们做个简单的数字计算，假设一本小说定价50（很高了），起印8000（很高了），版税拿到顶10%（很高了），那么他能得多少钱呢？税前4万。我两本书基本版税拿到手都不到2万。

所以单纯出书真的不挣钱，除非爆款。

爆款是怎么产生的呢？老实讲，现在靠书自身的运营，根本产生不了爆款。

很多爆款书，是自带流量的，比如张嘉佳之前的《从你的全世界路过》，是微博已经爆红了，书销量才起来的。这也是现在出版社编辑报选题，必须要填，这本书/这个作者账号有多少粉丝，故事本来就全网多少亿阅读，到时候出版了能找到哪些公号、新媒体来帮忙一起宣传。所以如果你是没流量的新人，那估计爆款跟你关系很小。

还有的书，是经典书。比如被出名的文学奖认可的，本来已经爆得大名的作家的新书，那就是借用自己从前的流量，或者用知名奖项的流量来造势。对一个新人来说，大概最好的例子是郝景芳得了雨果奖，带动了自己书的销量。

付费阅读

如果出书不能赚钱，那么写网文可以么？因为大家都听说过网文大大们前两年不光买表买别墅，卖了几个版权都开始买游艇了。

我曾经也天真问过这个问题，但被讥笑了。一个网络小说，动辄几百万字，靠的是每天必须定时更新三四千字，否则读者就跑了。唐家三少据说十来年只停更过一次，因为夫人去世。现在好像军备竞赛，一日两更也是常见的了。想像一下，每天风雨无阻写6000字出来，我就对网文作者充满了敬意，真的不容易。

那批头部网红能出来，靠的是最初的野蛮生长期。那时候没什么变现渠道，就是热爱撑着，写出名了，最后赚到钱了。但看到网文能赚钱才投入的作者，就算能日产6000字，也很难成名赚钱。一方面上面已经有知名作者霸占了流量，马太效应；另一方面，平台背后的资本开始发力了。我有一个师姐在某网站上更文，跟我提过一嘴各种严苛的条款。不合理的分账啊，版权交易时的强势啊，如果断更后前面几十万字上百万字直接版权归平台啊，等等。

上周阅文新合同爆出来，网文作者们搞了个断更日抗议。但胳膊拗不过大腿，以后想靠网文赚钱是不乐观的。

因为两个大背景变了。一是人们打发时间的方式。短视频的出现是摧枯拉朽式的。网文用户的萎缩，和短视频爆是有很大联系的。同样打发时间，我看抖音快手不香么？观感体验更好，还不收钱。

二是影视圈的收缩。影视公司不可能再排着队上市了，买作品回到了理性计算一个项目投入产出的时候，从前动辄几千万的版权交易费，以后很难再见到了。

综上，一个写故事的新人想通过变身网文大大赚钱，很难很难了。

广告或卖货

还有条路，就是变成各大平台的大V，然后卖广告或者卖货。但现在做一个公号、运营一个知乎账号、开一个微博，最后靠写传统认为的小说吸粉赚钱，非常非常难。

咪蒙曾经写过，什么时候写字的人能赚那么多钱？当年她一条广告70万，横行天下。

咪蒙算写故事的人么？我觉得算的。很多鸡汤就是故事，很多知乎问答也是故事。故事的要义是，通过扭曲某种现实，达到按摩读者情绪g点的效果。

如果是纯故事的话，那就必须明白，你的写作风格对标的，大约就是从前的《知音》《故事会》《法制日报》这种。

成功不容易，但确实还是会有一批人赚到广告费。

编剧

作为一个还没有什么作品的野生编剧，其实对这行也没啥发言权。但是，入行不容易，这点肯定是真的。

那么多专门院校毕业的专业编剧，那么多教授老师师兄师姐盘踞成的行业内关系，别人为什么带你玩，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话题。我看过很多小编剧的抱怨贴，什么改稿几十遍，收不到尾款，被各种压迫，最后还没署名权。。。基本社畜在办公室遇到的问题，这个行业也都能发生一遍。

从给大编剧当枪手，到有自己的署名权；从每集几千，到顶流二十多万一集。所有成功的编剧背后，肯定有很多很多心酸和努力，但不可否认运气更重要。

但好消息是，有业内人士告诉我，编剧是个越老越吃香的行业。基本一部戏写出名来后，能老本吃个五六年。从这点来看比程序员强点。

结论

写故事要赚到钱，不容易，除了很多很多努力，运气非常重要。所有靠名气吃饭的行业，运气都很重要。

但有几点心得想跟还想坚持的人分享：

一，沉住气。这个市场是很势利的，但你要沉住气。

记得出第一本小说集的时候，交稿了快一年，出版社都没开始动。我隔三差五去问编辑，编辑很实诚地说：我们要先把资源给更有市场号召力的作者。

我一直不喜欢黑咪蒙，是因为咪蒙有一篇文章给过我安慰。大家都怀念她《好疼的金圣叹》时期，但她自己笔下，那个时期她过得并不好。出版社对她爱答不理，一本书书稿交了两年都不敢催编辑，最后鼓起勇气问了，对方告诉她，早就已经出版但现在下架了。时隔多年，终于有编辑隔三差五来催她的书稿，叫她咪蒙老师。这就是那本《我喜欢这个功利的世界》。

写字未必需要学咪蒙，但这种长久的坚持和沉住气需要学。

二，入行比短期挣钱重要

无论哪行，最开始“被压榨”都是正常的。这其实是“沉住气”的一个方面。

编剧六六曾经写过一个经历，说有个新人想通过她卖一个本子，但到处出价都很低，他觉得按照本子的质量值得更公平的价格。六六看了一下，觉得本子是不错，但对他说，你知道我第一部戏才拿多少钱么？低得你想不到。但正因为入行了，我才能学习到很多专业知识，才开始跟大导演合作，才慢慢有了积累和自己的名气，才有了现在的市场价。对方不听，执着地继续为自己的本子找一个认为公平的价格。

无论是你刚做公号求别的大号转载，出第一本书被压版税，写网文被平台剥削，当编剧只能当抢手，入行都是艰辛的，被“剥削”的，不公平的。坦率讲，即使你甘愿被“剥削”，绝大多数情况下也未必有好结果。但这肯定是通往下一步的必经之路。天道未必酬勤，但你不勤不行，不妥协不行。

但是卖身契千万不要随便签！我曾经参加过一个号称不差钱的编剧比赛，结果评奖前给每一个进复赛的选手，发了一份合同，让我大开眼界，其中有诸如每年必须写出一部让这个公司可以拍出来的影视作品，否则的话，不但要把奖金都吐出来，还要赔偿公司损失。一签就是三五年。我当时就在想，要多绝望的人，才会签这样一份协议呀。

所以我的底线是短期利益可以妥协，但长期卖身契千万要慎重。就跟创业一样，你亏一定的钱可能还能接受，你还有无限责任，这就很糟糕了。

三，有一份专业或职业

写故事是个不断输出的过程，最好的输入不是看书，而是真正的生活。

全职写作很辛苦，也很消耗，真的成功的机会也不大。有一份特别的经历、别人没有的专业、真正的生活，进可以在机会面前脱颖而出，退可以养活自己。

祝所有认真写故事的人都能养活自己，进而挣到钱。